金色轎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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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轎廂
十六夜冒出了一點不妙的直覺。她沒由來地覺得，五條悟打來這通電話就是準備罵她的。
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麽毫無根據的推測。
考慮到五條悟的教師身份，以及從3月1日至今的十七天裏他們都還沒有見過彼此，再加上惡鬼的突然現身，十六夜覺得這些足夠構成挨罵的理由了。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真的很想要挨頓罵。
這聽起來有點變態，仿佛某種了不得的癖好，但十六夜只是想要通過這種過分激烈的方式稍稍抒發一下內心的郁悶罷了，僅此而已——絕非覺醒了奇怪的本性！
顫顫巍巍地從真希手中接過手機，用雙手捧著，一點一點挪到耳邊。想到說不定下一秒就要到來的呵斥，她很沒出息地縮起了脖子，小聲念叨了一句：“您好。”
“順利來到3月17日了？……哦，都快淩晨了，馬上就是18日了。”
耳邊響起的是輕快的話語，早先做好的心理準備迎來巨大落差。十六夜茫然地眨了眨眼，很遲鈍地“嗯”了一聲。
“你這家夥完全沒回我短信嘛！”
這下語氣總算是激烈一點了，但聽起來更加像是抱怨。
她依然懵懵懂懂：“我沒回覆嗎？”
“沒有哦。雖然我也沒有期待你的回覆，但你不回覆真的顯得超冷漠的。”
“不好意思……”
現在十六夜想起來了，在施行擺爛政策的時候，她貌似確實是把五條悟的短信和那幾條傾訴情意的消息一道拋諸腦後了，完全沒想起來要和他報個平安。
不過現在再予以回覆，應該也算不上太晚吧？
她自我安慰般地這麽想著，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甚至連五條悟的話語也在無意之間從耳邊溜走，她壓根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我說，鬼王的再度出現，和你是不是有點關系來著？”
“呃——！”
心虛感不可避免地冒出頭來，這下十六夜是真的要摔倒了，
“這這這，您怎麽突然這麽說呢？”當真像個心虛至極的家夥，她尬笑了好幾聲，“而且不要叫那家夥‘王’嘛。是不是有點太擡舉他了？”
“我也不想擡舉他哦，但以前他確實是被這麽稱呼的。”
“好吧……所以您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直覺而已。”
她不想表現得太過掃興，但這個回答顯然比她耷拉的嘴角更加掃興。
要是知道自己只能得到這種答案，那她還不如不問了呢。
“那五條老師您的直覺還挺厲害的。”
“是吧——”他倒是得意起來了，“和你陷入的時間循環也有點關系吧？”
“嗯。”她磨蹭地點著頭，“但具體是怎麽回事，我還沒搞清楚。我覺得我什麽都不明白。”
“我告訴過你答案了喲。而且我說了兩次。”
“……有嗎？”
大腦快要打結了。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種時候大概也不便予以反問，這會害她顯得太像笨蛋。但也不能一言不發默默接受，因為她還沒有那麽機靈。
“有哦。你應該好好聽我說話的。”
“對不起。所以五條先生能有辦法祓除鬼舞……”連他的名字也不想輕易說出口，她連忙改了說辭，“我是說，您能祓除那只鬼嗎？”
“可以的。你就放心吧。”
他說這話的語氣輕飄飄的，自在得就像在訴說此刻的天氣。十六夜不會有半點懷疑。她總覺得，五條悟就是能夠說到做到的。
大腦還是停不住思索。或許稱此刻為胡思亂想也無妨。
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她只開口說出了其中的一點煩惱而已。
“但就算是現在立刻祓除了惡鬼，逝去的生命也回不來了吧？”她呢喃著，“怎麽說呢，感覺……真不公平啊。”
他似乎也沈默了一下：“事到如今，就不要再想已經發生的事情了。”
“我知道的。”
想得再多也沒用，畢竟一切都不可挽回了，還是……
……誒？
“挽回”？
這個詞在腦海中留下的印象格外深刻。也許就是在不久之前，她才剛剛見過這幾個字。而她所出現的語境，是在……
聽到真希喊了自己好幾聲，十六夜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她的腳步已釘在了人行道上，沈重得根本擡不起半點。
“我們該走了。”
真希拿回了手機，小聲催著，十六夜連忙點頭，卻還是未能自在地邁步。
“不好意思，真希。”她抱歉地笑笑，“我想先去其他地方，可以嗎？”
“你要去哪裏？我和你一起去吧。”
“謝謝你！我要去……唔，讓我先看一下。”
重新打開了一點也不想多看的短信界面，十六夜依舊是小心翼翼地瞇著眼，避開不敢多看的其他消息，摸索著戳開了那條帶有地址的短信。
這次她的運氣倒是不錯，居然一擊即中。
地址指示的地點是兩個街區外的時代廣場，那裏樹立著三棟辦公樓，她的目的地是其中的一號樓。
街上寂靜得近乎落寞，見不到太多車，也看不到任何人，不知道是不是與時鐘走過了數字“12”有關。好不容易抵達指定的大樓，見到的卻是黑漆漆一片。
真是不出所料，整棟樓都已經下班了，別說是亮起的窗戶，甚至連大堂都沒有任何安保人員，空蕩蕩仿佛龐大的黑盒。十六夜遲疑了一下，多少有點不知所措。
說真的，她對於目的地的認知僅局限於這棟大樓而已。來到此處之後還要幹點什麽，她絲毫沒有概念。
總之，先匯報一下自己已經抵達此處的事實吧。
「十六：我已經到了。」
發出消息不過一秒鐘，她便收到了回信。
「A-R-E-S：進入電梯廳後，搭乘右側最靠裏的電梯抵達八樓，停穩關門後，按下十樓，再次抵達後請離開轎廂，換乘斜對角、即正對面左手邊的電梯，下降到五樓。再次離開轎廂，往右手邊走，搭乘盡頭金色門的電梯，抵達負八樓，開門後一直向前走即可，請務必一個人前來。倘若你帶上了朋友一起的話，很抱歉，我會拒絕見你。」
「十六：明白了。但要是我從電梯廳的另一個入口進去了怎麽辦？這樣一來，從最開始路線就會出錯了。」
「A-R-E-S：電梯廳只有一側是開放式的入口。」
「十六：好吧……我知道了。」
“所以我得想辦法進去才行。”
十六夜望著真希，一本正經如是說，表情透出了前所未有的嚴肅，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棘手的難題推給了咒術師小姐。
這也是沒辦法，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能有什麽辦法能夠進入大樓。她總覺得真希能有什麽辦法——但其實她也想不到什麽。
砸碎玻璃直接闖入，這種事情肯定是不行的。誰都不知道大樓的安保系統究竟嚴密到怎般程度，說不定玻璃沒能砸碎，撞擊的重響反倒會引發警報。如此一來，十六夜就又不得不打破她的人生信條，歡快地（用在此處當然是反義詞）步入警視廳的大門了。
大樓正門看起來是從內部控制的電子鎖，哪怕是有一身撬鎖的好功夫，也全無用武之地。總之姑且先繞著整棟樓看了一圈，靠近停車場的角落小門倒是傳統的鎖孔門。真希問她借了一枚發卡，像模像樣地捅進了鎖孔裏，開始搗鼓起來。
……居然真會撬鎖呀？
十六夜真是被這個事實驚到了。
“沒辦法，我們咒術師經常會遇到這種‘需要進入某個地點單是大門鎖死’的情況嘛。”在發卡與鎖的格楞格楞聲中，真希解釋著，“所以多多少少練出了一點本事。”
“真厲害。不愧是真希！”十六夜沖她比了個大拇指。
“等順利打開了再表揚我吧。”
這麽說著的真希，話音才剛一落下，門鎖便響起了清脆的“哢噠”一聲。伴著“吱呀”的牙酸聲響，門敞開了。
十六夜瞄瞄門縫，又轉頭看了看同樣難以置信的真希，不由得想，這成功的時機未免也太巧妙了一點。
所以她還要再誇誇真希嗎？
這個問題倒是不用糾結太久，真希已向她擺了擺手。
“你要去的這個地方很重要，對吧？”她說，“快走吧。小心一點，我在這裏等你。”
“嗯。你也小心一點。如果遇到任何危險，先逃走也沒事。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喲！”
“我知道的。”
“那就……拜拜啦，真希。”
邁入這道窄小的縫隙前，十六夜忍不住緊緊抱住真希。
以現狀看來，這會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也不一定呢。
沒有在這個擁抱中踟躕太久，她果斷地邁步向前，越過這道貼著“無關者止步”的小門，步入寂靜無聲的黑暗之中。
十六夜記得這裏是一棟向來熱鬧的辦公樓，但到了這個時間，人氣早就消失無蹤了，每邁出一步都能聽到回蕩的腳步聲，自己的呼吸音粗重地仿佛野獸的喘息。手機閃光燈只能照亮一小片區域而已，昏暗的影子讓角落裏的盆栽都扭曲成了怪獸的模樣。
一步一步向前，她試圖幻想自己是間諜電影的主角，正在嘗試竊取敵方公司的最高機密，耳邊甚至都響起了那經典的激昂旋律。
這種想法在眼下的情景之中，倒也算得上合適，多少為她提供了一些安心感。
正如不知名的ARES先生所說，電梯廳只有一側入口。她原本還擔心自己會不會在一開始就進錯電梯，但這確實是她多慮了。
這裏一共六部電梯，左右兩側個三扇門，不管怎麽看都不會走錯的。
哆哆嗦嗦乘上轎廂，電梯裏是昏暗一片，電梯門打開後能見到的依舊是漆黑光景。十六夜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讓一切與電梯有關的恐怖幻想從腦海中鉆出。大概是沒開暖氣，她凍得腿都在發抖。
“然後往右走……金色門的電梯？”
咕噥著，她走出了電梯，轉頭看向身旁。就在兩三米之外的距離，兀然立著一扇純金色的大門，高高地，門間的縫隙足以連接天花板與腳下的地面，似乎印刻著某種磨砂的花紋，她看不太清。
眼前樹立著巨大的門，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十六夜真的不願意胡思亂想，可大腦已經自顧自拼湊出了這棟大樓的結構。
按理來說，這扇門所樹立的位置，正好對應了一樓的電梯廳入口——那是完全無法上下貫穿的位置。
既然如此，這部電梯的電梯井，又是如何能夠從五樓通到負八樓的呢？
有點不敢想，雖然她已經開始想起來了。
思緒尚未勾勒出最合理的可能性，眼前的門已然敞開，從轎廂中溢出的光像是在邀請她進入。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後退了吧。她想。
金色電梯裏沒有熟悉的樓層按鈕，只有一個曲柄的把手，像是安裝在老式火車頭上的開關。把手下刻著“-8”的凹陷字樣。幾乎用盡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就差沒有掛在這個把手上了，十六夜總算是把它掰了下來。金色大門轟然關上，如同一道行刑的鐵閘門。
沒有感覺到暈乎乎的失重，也不曾體會到足以讓雙腿麻痹的超重感，大門再度敞開，她大抵是抵達目的地了吧。
面前是一道狹長昏暗的走廊，除了盡頭小小的光點，再也看不到別的什麽了。腳下軟軟的，也許是地毯。她向前走著，走了好久好久，渺小的光芒依舊渺小。回過頭去，金色大門近在身後。
她未能靠近分毫。
恐怖的歡喜又要冒出來了。十六夜莫名哆嗦起來，她都忍不住在心裏怒罵膽怯的自己。
“人如其名，你果然很愛遲到。”
從遠處傳來了聲音。像是男人的聲音，也像是女人的聲音。仿佛牙牙學語的孩童，也如同老者的呢喃。再度邁步，那道淺色的光芒向她靠近了一步。
她看到了盡頭的華美軟椅，有人坐在那裏。
“但你是數萬次循環之中，唯一一個抵達這裏的‘十六夜’，所以我還是誇誇你吧。”
話雖如此，她並沒有聽到半點誇讚的話語。
愈發走近，她想她應該能夠看清盡頭的光景了。
她確實看到了軟椅上包裹的紅色天鵝絨，印了腰果花的圖案，金色扶手刻著漂亮的圖案，不過她認不出來。有人坐在那裏，深黑的長發垂落在白色地毯上，許是在看著自己，但十六夜看不起燈光下的臉龐。
看見了腰果花，看見了金色的扶手，看不見註視著她的雙眼。
直到此刻，她終於想起了一些。
她想起五條悟說，能夠操控時間的，是位於更高一個維度的存在。
面前的人，無法給予準確的描述，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定義人稱。
……那麽，姑且稱之為“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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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麽毫無根據的推測。
考慮到五條悟的教師身份，以及從3月1日至今的十七天裏他們都還沒有見過彼此，再加上惡鬼的突然現身，十六夜覺得這些足夠構成挨罵的理由了。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真的很想要挨頓罵。
這聽起來有點變態，仿佛某種了不得的癖好，但十六夜只是想要通過這種過分激烈的方式稍稍抒發一下內心的郁悶罷了，僅此而已——絕非覺醒了奇怪的本性！
顫顫巍巍地從真希手中接過手機，用雙手捧著，一點一點挪到耳邊。想到說不定下一秒就要到來的呵斥，她很沒出息地縮起了脖子，小聲念叨了一句：“您好。”
“順利來到3月17日了？……哦，都快淩晨了，馬上就是18日了。”
耳邊響起的是輕快的話語，早先做好的心理準備迎來巨大落差。十六夜茫然地眨了眨眼，很遲鈍地“嗯”了一聲。
“你這家夥完全沒回我短信嘛！”
這下語氣總算是激烈一點了，但聽起來更加像是抱怨。
她依然懵懵懂懂：“我沒回覆嗎？”
“沒有哦。雖然我也沒有期待你的回覆，但你不回覆真的顯得超冷漠的。”
“不好意思……”
現在十六夜想起來了，在施行擺爛政策的時候，她貌似確實是把五條悟的短信和那幾條傾訴情意的消息一道拋諸腦後了，完全沒想起來要和他報個平安。
不過現在再予以回覆，應該也算不上太晚吧？
她自我安慰般地這麽想著，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甚至連五條悟的話語也在無意之間從耳邊溜走，她壓根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我說，鬼王的再度出現，和你是不是有點關系來著？”
“呃——！”
心虛感不可避免地冒出頭來，這下十六夜是真的要摔倒了，
“這這這，您怎麽突然這麽說呢？”當真像個心虛至極的家夥，她尬笑了好幾聲，“而且不要叫那家夥‘王’嘛。是不是有點太擡舉他了？”
“我也不想擡舉他哦，但以前他確實是被這麽稱呼的。”
“好吧……所以您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直覺而已。”
她不想表現得太過掃興，但這個回答顯然比她耷拉的嘴角更加掃興。
要是知道自己只能得到這種答案，那她還不如不問了呢。
“那五條老師您的直覺還挺厲害的。”
“是吧——”他倒是得意起來了，“和你陷入的時間循環也有點關系吧？”
“嗯。”她磨蹭地點著頭，“但具體是怎麽回事，我還沒搞清楚。我覺得我什麽都不明白。”
“我告訴過你答案了喲。而且我說了兩次。”
“……有嗎？”
大腦快要打結了。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種時候大概也不便予以反問，這會害她顯得太像笨蛋。但也不能一言不發默默接受，因為她還沒有那麽機靈。
“有哦。你應該好好聽我說話的。”
“對不起。所以五條先生能有辦法祓除鬼舞……”連他的名字也不想輕易說出口，她連忙改了說辭，“我是說，您能祓除那只鬼嗎？”
“可以的。你就放心吧。”
他說這話的語氣輕飄飄的，自在得就像在訴說此刻的天氣。十六夜不會有半點懷疑。她總覺得，五條悟就是能夠說到做到的。
大腦還是停不住思索。或許稱此刻為胡思亂想也無妨。
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她只開口說出了其中的一點煩惱而已。
“但就算是現在立刻祓除了惡鬼，逝去的生命也回不來了吧？”她呢喃著，“怎麽說呢，感覺……真不公平啊。”
他似乎也沈默了一下：“事到如今，就不要再想已經發生的事情了。”
“我知道的。”
想得再多也沒用，畢竟一切都不可挽回了，還是……
……誒？
“挽回”？
這個詞在腦海中留下的印象格外深刻。也許就是在不久之前，她才剛剛見過這幾個字。而她所出現的語境，是在……
聽到真希喊了自己好幾聲，十六夜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她的腳步已釘在了人行道上，沈重得根本擡不起半點。
“我們該走了。”
真希拿回了手機，小聲催著，十六夜連忙點頭，卻還是未能自在地邁步。
“不好意思，真希。”她抱歉地笑笑，“我想先去其他地方，可以嗎？”
“你要去哪裏？我和你一起去吧。”
“謝謝你！我要去……唔，讓我先看一下。”
重新打開了一點也不想多看的短信界面，十六夜依舊是小心翼翼地瞇著眼，避開不敢多看的其他消息，摸索著戳開了那條帶有地址的短信。
這次她的運氣倒是不錯，居然一擊即中。
地址指示的地點是兩個街區外的時代廣場，那裏樹立著三棟辦公樓，她的目的地是其中的一號樓。
街上寂靜得近乎落寞，見不到太多車，也看不到任何人，不知道是不是與時鐘走過了數字“12”有關。好不容易抵達指定的大樓，見到的卻是黑漆漆一片。
真是不出所料，整棟樓都已經下班了，別說是亮起的窗戶，甚至連大堂都沒有任何安保人員，空蕩蕩仿佛龐大的黑盒。十六夜遲疑了一下，多少有點不知所措。
說真的，她對於目的地的認知僅局限於這棟大樓而已。來到此處之後還要幹點什麽，她絲毫沒有概念。
總之，先匯報一下自己已經抵達此處的事實吧。
「十六：我已經到了。」
發出消息不過一秒鐘，她便收到了回信。
「A-R-E-S：進入電梯廳後，搭乘右側最靠裏的電梯抵達八樓，停穩關門後，按下十樓，再次抵達後請離開轎廂，換乘斜對角、即正對面左手邊的電梯，下降到五樓。再次離開轎廂，往右手邊走，搭乘盡頭金色門的電梯，抵達負八樓，開門後一直向前走即可，請務必一個人前來。倘若你帶上了朋友一起的話，很抱歉，我會拒絕見你。」
「十六：明白了。但要是我從電梯廳的另一個入口進去了怎麽辦？這樣一來，從最開始路線就會出錯了。」
「A-R-E-S：電梯廳只有一側是開放式的入口。」
「十六：好吧……我知道了。」
“所以我得想辦法進去才行。”
十六夜望著真希，一本正經如是說，表情透出了前所未有的嚴肅，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棘手的難題推給了咒術師小姐。
這也是沒辦法，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能有什麽辦法能夠進入大樓。她總覺得真希能有什麽辦法——但其實她也想不到什麽。
砸碎玻璃直接闖入，這種事情肯定是不行的。誰都不知道大樓的安保系統究竟嚴密到怎般程度，說不定玻璃沒能砸碎，撞擊的重響反倒會引發警報。如此一來，十六夜就又不得不打破她的人生信條，歡快地（用在此處當然是反義詞）步入警視廳的大門了。
大樓正門看起來是從內部控制的電子鎖，哪怕是有一身撬鎖的好功夫，也全無用武之地。總之姑且先繞著整棟樓看了一圈，靠近停車場的角落小門倒是傳統的鎖孔門。真希問她借了一枚發卡，像模像樣地捅進了鎖孔裏，開始搗鼓起來。
……居然真會撬鎖呀？
十六夜真是被這個事實驚到了。
“沒辦法，我們咒術師經常會遇到這種‘需要進入某個地點單是大門鎖死’的情況嘛。”在發卡與鎖的格楞格楞聲中，真希解釋著，“所以多多少少練出了一點本事。”
“真厲害。不愧是真希！”十六夜沖她比了個大拇指。
“等順利打開了再表揚我吧。”
這麽說著的真希，話音才剛一落下，門鎖便響起了清脆的“哢噠”一聲。伴著“吱呀”的牙酸聲響，門敞開了。
十六夜瞄瞄門縫，又轉頭看了看同樣難以置信的真希，不由得想，這成功的時機未免也太巧妙了一點。
所以她還要再誇誇真希嗎？
這個問題倒是不用糾結太久，真希已向她擺了擺手。
“你要去的這個地方很重要，對吧？”她說，“快走吧。小心一點，我在這裏等你。”
“嗯。你也小心一點。如果遇到任何危險，先逃走也沒事。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喲！”
“我知道的。”
“那就……拜拜啦，真希。”
邁入這道窄小的縫隙前，十六夜忍不住緊緊抱住真希。
以現狀看來，這會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也不一定呢。
沒有在這個擁抱中踟躕太久，她果斷地邁步向前，越過這道貼著“無關者止步”的小門，步入寂靜無聲的黑暗之中。
十六夜記得這裏是一棟向來熱鬧的辦公樓，但到了這個時間，人氣早就消失無蹤了，每邁出一步都能聽到回蕩的腳步聲，自己的呼吸音粗重地仿佛野獸的喘息。手機閃光燈只能照亮一小片區域而已，昏暗的影子讓角落裏的盆栽都扭曲成了怪獸的模樣。
一步一步向前，她試圖幻想自己是間諜電影的主角，正在嘗試竊取敵方公司的最高機密，耳邊甚至都響起了那經典的激昂旋律。
這種想法在眼下的情景之中，倒也算得上合適，多少為她提供了一些安心感。
正如不知名的ARES先生所說，電梯廳只有一側入口。她原本還擔心自己會不會在一開始就進錯電梯，但這確實是她多慮了。
這裏一共六部電梯，左右兩側個三扇門，不管怎麽看都不會走錯的。
哆哆嗦嗦乘上轎廂，電梯裏是昏暗一片，電梯門打開後能見到的依舊是漆黑光景。十六夜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讓一切與電梯有關的恐怖幻想從腦海中鉆出。大概是沒開暖氣，她凍得腿都在發抖。
“然後往右走……金色門的電梯？”
咕噥著，她走出了電梯，轉頭看向身旁。就在兩三米之外的距離，兀然立著一扇純金色的大門，高高地，門間的縫隙足以連接天花板與腳下的地面，似乎印刻著某種磨砂的花紋，她看不太清。
眼前樹立著巨大的門，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十六夜真的不願意胡思亂想，可大腦已經自顧自拼湊出了這棟大樓的結構。
按理來說，這扇門所樹立的位置，正好對應了一樓的電梯廳入口——那是完全無法上下貫穿的位置。
既然如此，這部電梯的電梯井，又是如何能夠從五樓通到負八樓的呢？
有點不敢想，雖然她已經開始想起來了。
思緒尚未勾勒出最合理的可能性，眼前的門已然敞開，從轎廂中溢出的光像是在邀請她進入。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後退了吧。她想。
金色電梯裏沒有熟悉的樓層按鈕，只有一個曲柄的把手，像是安裝在老式火車頭上的開關。把手下刻著“-8”的凹陷字樣。幾乎用盡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就差沒有掛在這個把手上了，十六夜總算是把它掰了下來。金色大門轟然關上，如同一道行刑的鐵閘門。
沒有感覺到暈乎乎的失重，也不曾體會到足以讓雙腿麻痹的超重感，大門再度敞開，她大抵是抵達目的地了吧。
面前是一道狹長昏暗的走廊，除了盡頭小小的光點，再也看不到別的什麽了。腳下軟軟的，也許是地毯。她向前走著，走了好久好久，渺小的光芒依舊渺小。回過頭去，金色大門近在身後。
她未能靠近分毫。
恐怖的歡喜又要冒出來了。十六夜莫名哆嗦起來，她都忍不住在心裏怒罵膽怯的自己。
“人如其名，你果然很愛遲到。”
從遠處傳來了聲音。像是男人的聲音，也像是女人的聲音。仿佛牙牙學語的孩童，也如同老者的呢喃。再度邁步，那道淺色的光芒向她靠近了一步。
她看到了盡頭的華美軟椅，有人坐在那裏。
“但你是數萬次循環之中，唯一一個抵達這裏的‘十六夜’，所以我還是誇誇你吧。”
話雖如此，她並沒有聽到半點誇讚的話語。
愈發走近，她想她應該能夠看清盡頭的光景了。
她確實看到了軟椅上包裹的紅色天鵝絨，印了腰果花的圖案，金色扶手刻著漂亮的圖案，不過她認不出來。有人坐在那裏，深黑的長發垂落在白色地毯上，許是在看著自己，但十六夜看不起燈光下的臉龐。
看見了腰果花，看見了金色的扶手，看不見註視著她的雙眼。
直到此刻，她終於想起了一些。
她想起五條悟說，能夠操控時間的，是位於更高一個維度的存在。
面前的人，無法給予準確的描述，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定義人稱。
……那麽，姑且稱之為“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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